卜洲惠又一次从不安稳的浅睡中惊醒过来,一口空气猛地冲进她的肺中。
窗帘之外已是艳阳高照。
深吸几口气,缓和了略有加速的心率,她看向身边的床,床上的薇拉依旧昏迷不醒。
一阵愧疚涌上卜洲惠的心头,没能保护薇拉让她自责不已。
这位女警,用同事的话来说,是个“怀着正义信念的,想要守护身边同伴的好人”,在成为源式师前或后都是。
正是为了这个原因,她加入了统一会,并且付出了较于常人数倍的努力去学习“盾”源式,并且凭借自己的努力,成为了最为精锐的外勤人员之一。
只有精锐外勤人员才有资格渗透到“正常世界”的机构,比如警局之中。卜洲惠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两年,成绩骄人。但是,也正因为长时间参与正常世界的事务,离上次她实打实地和其他源式师交手,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日子了。
太久没有实战,也太自信——因而她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的盾竟会被穿透。所幸的是,子弹是直接穿过薇拉的侧腹部,因而留下的创口并不大,脏器受伤也不严重,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她突然觉得口渴,便站起身来走出房间。
这里是卜洲惠的租房,同样地处偏僻,周边的住户很少,算是安全地带。
客厅不大,墙上的挂钟时针停在数字11上。
茶几前,山崎一动不动地盘腿坐着,阳光从窗帘缝中漏进来,照亮尘埃。
“……几点了?”
卜洲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——她明明已经看到了时间。
大概只是想要说说话。
山崎的身形稍微动了一下,他看了看手表。
“11点多。”
卜洲惠走到饮水机旁弄了一杯热水,想了想,又给山崎倒了一杯。她端着水走到山崎对面坐下。
若是别人,估计会觉得山崎的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。但卜洲惠看得出面前老相识那张扑克脸下的重重心事。
热水在茶几上被推到山崎面前。
山崎抬起眼睛看着神色黯然的卜洲惠。看了几秒,他重又低下头,拿起热水抿了一口,润了润发干的嘴唇。
“……惠,我有和你说过,我的灵魂是什么形状的么。”
冷不防地,山崎冒出这讫语般的一句。
“……你讲过。”
“嗯,我讲过。”
山崎不假思索地回答,像是在心中已经预排好了这段对话一样,他拿起热水默默地喝干。
卜洲惠不由地拿过杯子,站起身来再去倒水。杯中升起些许热气,山崎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着,一时间让她觉得有些恍惚。
灵魂、灵魂……她在心里叨念着这个词。
这个被无数人探究、解释、咀嚼、玩味的东西。
对于常人,灵魂不过是个抽象、虚幻的概念。但对于源式师而言,灵魂却是可以实实在在地亲身感受的事物。
源式师们静下心来进入冥想的状态,借助某些特殊的源式,便可以短暂地看到自己、亦或是他人之中不可名状的某种“事物”。
他们认为那就是灵魂。
一名源式师在源式上的天分,据说或多或少地可以从灵魂的形态上看出来。前辈会为资历尚浅的后辈进行灵魂的观想,根据他们火花的形状和大小,来大致判断他们可能适合的源式之路。
只是,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探清其中门路。多数时候,仅仅只有很小的、外化的一部分灵魂能被感知到。
多数的源式师穷其一生想要看清自己的灵魂,但当他们深入其中时,那种莫名的庞大、精密,和随之而来的迷茫、无助甚至恐惧,使人们不禁退缩。
第一次观想灵魂时的经历,跳入卜洲惠的脑海。
不可名状色彩组成的天地,周围似乎是无限延展的空间。
一种空落落的感觉——她找着落脚点,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然失去了形体。
感官信息如乱麻般在她的意识中交错,一条都放大重复,叠成巨大的回响……
卜洲惠走着神,手指突然感到一阵滚烫,她忙缩回手。定睛一看,杯子里的热水已经满出来了。
她吮着手指把热水递给山崎。
“这次没掺凉的,慢点喝。”
“……好的。”
“所以,灵魂?为什么突然提这个。”
“因为我怀疑,自己是不是命该如此。”
山崎摩挲着怀里的唐刀,刀鞘表面的漆面光滑平整、微微发亮,冷静得不像话。
“太久了……我几乎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、为什么开始杀人,后来我仿佛是累了,我把刀纹回身上,藏在心里……我去躲开那种活法,我成了现在的我——”
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。
“——但是昨天,为了救薇拉,我拔出刀,往他们的身上切去,阻力从刀柄传到我的手心,还有那些血液四溅的声音……”
“那些人要置我们于死地……”
“不……”山崎打断女警的话。“你大概以为我在自责吧,按常理而言我‘应该那样’。但不是,我不是在后悔杀那些人——”
他露出复杂的笑容,摇着头。
“我……感到‘久违’。”
卜洲惠一下子怔住了。
不知道怎么接话,甚至不知该不该接话。她呆滞着看着面前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枪和三发子弹。
“先不讲我那些无聊的小情绪……你对这些东西有什么头绪么。”
“我……你……”
女警还有些没回过神,但面前的男人好像把刚才的对话都忘了一样。
“……所以,这就是穿透我的盾的东西?”
“没错。”
女警拿起手枪在手中端详。枪支的样式复古,表面有着精致的装饰,如同观赏用的工艺品手枪一般。枪膛则是只容得下一发子弹的后装填设计。
接着她拿起明显是配套的三发枪弹,这些子弹长如步枪子弹,但除了稍显奢侈的精致弹壳外,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。
但当女警将一发子弹试着装进枪内时,繁复的源式回路立即在枪身上浮现出来,泛着幽幽的蓝光。
“有趣……只是枪上没什么认得出的特征。”
卜洲惠一边说着,一般细细端详着枪身上的回路。“不过枪管上的源式似乎就是专门为了对付 ‘盾’而作,相性刚好互斥。”
“真是有备而来啊……不过我有些搞不懂,他们冲着薇拉而来,但却又不早点下手,而是非要等到她来到你们的地盘上才……”
“依我看,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试着杀掉薇拉了。很明显他们失败了,但薇拉可能受了重伤……并且失忆。一击不得手,这些凶手便被逼入了现在的尴尬境地,于是便如同昨天那般,不得不在极其容易引起注意的大城市动手。”
“有道理,昨天再次失利,他们估计也是苦恼不已。”
“所以接下来,我只要尽快把薇拉带到城里统一会的办事处妥善保护,然后联系北地重炮的人就——”
卜洲惠一边说着一边退出枪里的子弹,枪身上的回路慢慢地褪去。但就在回路即将完全消失之时,一个不起眼的式符无意中掠过她的视线。
她条件反射式地反应过来,闪电般把子弹又装了回去。
“怎么了?”
“跟踪式!枪上有跟踪式!快去检查薇拉身上!”
山崎一下子明白了。两人冲进卧室,卜洲惠握住昏迷中薇拉的手。紧随而来的山崎听到她骂了一声,几个式符在她手上闪现消失。
“果然,真是大意了——”
“咚咚。”
敲门声在这当口突然响起。
两人吃惊不小,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。
“是谁?”山崎压低了声音问道。
“不知道!我也不知道这节骨眼上……”
卜洲惠的话被再次响起的,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断。
这种悠闲的节奏,此情此景下简直令人烦躁,卜洲惠让山崎看住薇拉,自己蹑手蹑脚地踱到门边。她刚到门边,敲门声第三次响起,似乎因着急而有所加快。
女警紧张地抿起嘴唇,她探头到猫眼上往外看去。
一片漆黑。
她的手搭到了枪套上。
背靠着门无声地吸了几口气,女警决定再看一眼猫眼。这次的视野开阔了,之前大概是有谁往猫眼上遮了什么东西。
然而接下来猫眼里的景象让卜洲惠傻了眼。
猫眼外是个抱着大包小包的高中少女,脸上的笑容激动而焦急。
田奈奈。
“卜洲惠啊卜洲惠,你真是大意了……”
女警在心里骂着。现在的她,只想回到昨天上午,把那时候轻率告知少女地址的自己打成猪头。
薇拉身上的跟踪式被发现得太晚,此时这个位置一定已经暴露。门外的田奈奈不知不觉陷入了同等危险——不,甚至是更加危险的境地。相对于作为源式师的二人而言,这名普通高中女生对现况没有丝毫认识。
卜洲惠头都大了,田奈奈的第四次敲门此时适时响起。
不过纵使千头万绪,她还是迅速地作出了判断。
现在既不能把田奈奈晾在门外,更不能放任她走开。一旦敌人早已监视了这里,那么她极有可能遭遇不测。
女警对卧室内的山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并示意他把门关上。
接着她努力地收拾起自己的苦脸,挤出笑容拉下门把手。
“啊啊啊!卜姐姐!”
见到门开,高中少女一脸欣喜,之前的焦急和疑惑都一扫而空。她不等卜洲惠招呼,自来熟地蹦进了房间。
卜洲惠忐忑地扫视看似平静的走廊,惴惴不安地关上门。
“真意外,卜姐姐的家里不大呢。”
没等女警回话,田奈奈像是想起了什么,又开始忙不迭地道歉。
“很抱歉来访得那么突兀,甚至没有提前和姐姐你约好……只是我实在是没办法忍耐,实在是太想来姐姐家玩了——”
“——没事没事,其实你来得也不算突然……”
不算突然才有鬼,卜洲惠在心里自我吐槽道。
“啊对了,我还买了些东西……”
田奈奈从大包小包里掏出了许许多多的零食,一样样地数着。
“这是薯片,不知道卜姐喜欢哪种口味就各买了一包。这是棉花糖——啊对了,先把这个送你好了!”
奇形怪状的毛茸茸的玩偶被送到一脸懵相的卜洲惠手中。
“塔哒!限量版的毛菌玩偶!”
“谢……谢谢……”
卜洲惠看着手中那只绿色的毛团,一晃间竟觉得这玩偶“似乎有点可爱”。但随即她又苦笑着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。
“啊,这是真的手枪诶!还在发光!”
“咦?”
女警的脑子还没转过来,她抬起头,惊讶地看见她忘在桌上的那支源式枪,正被田奈奈笨拙地持在手里。
“这个是……扳机?”
“不要乱动!那个是——”
一声雷鸣般的枪响将女警的后半句顶回了喉咙里。
女警顺着弹道回头望去的同时,门外传来扑棱棱好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,接着,她看到门板上冒着烟的弹孔。
再回头,眼前是破门而出的山崎和呆若木鸡的田奈奈。
“怎么了?!”
“——看着她!”
心中一团乱麻,卜洲惠顺手将玩偶塞进上衣内袋里,回身拽开房子的大门。
浓烈的血腥味倏然冲入屋内,随之一具身着黑衣的尸体顺着倒进来,落在地上发出微微的湿润的声音。
女警不禁一阵反胃。
随之她冷汗直冒:屋外对门的墙上全是扩散的血迹。除去倒进屋内的一人,屋外还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具扭曲的尸体。
感到扑面而来的源压,她不禁退后一步,一低头,正瞥见身下尸体手中的消音枪支。
田奈奈颤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“……卜、卜姐姐?”
卜洲惠甩上门,快速地朝山崎比了个手势。
田奈奈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,她看到身边的男人冲到自己面前,手臂上传来一阵麻痒。
她机械地低头看着手上,山崎手上的源式发着光。接着,一阵强烈的倦意从麻痒处扩散开来。
山崎已经将失去意识的田奈奈背起,并把手枪和桌上的两发子弹都收好。他朝已经到卧室背出薇拉的女警点点头。
门外走廊上,一名被巨大噪声惊扰的住户不满地嘟囔着开门。
他瞥见隔壁染血的门板被砰然撞开,一男一女破门而出。几乎是瞬间,爆竹般的枪声在耳边响起,一颗子弹呼啸着擦过他的鼻尖。
这让他吓得几乎要尿出来,一屁股滑倒回门内——这一跤救了他的命。
卜洲惠直接将盾术直接展开到最大,子弹暴雨般打在盾上的钝声传入两人耳内。她击中精力维持着盾,冲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铁门前,将其一脚踹开。
走廊内是散发着霉味的楼梯间。眼见山崎进到门内,卜洲惠用肩部撞上一旁的按钮。
沉重的门板哐当落下,密集的枪声霎时变得模糊。
一路狂奔,两人下到底下的停车场,立即钻进事先停好位置的山崎的轿车。
卜洲惠将两个女孩安置在后座,山崎转动钥匙挂上档,轮胎发出尖叫声。
轿车从地下停车场呼啸而出,街边的数辆黑车立即引擎大作,紧紧跟了上去。
“现在的计划?”
山崎一边闪开其他车辆,一边在后视镜中盯住那些尾随者。
“通知我的会友,然后在后援赶来之前——”
卜洲惠拔枪,摇开窗户,疾风吹起她的头发。
“——陪这些崽子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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